​兰州是一座怎么样的城市

兰州是一座怎么样的城市

如果你要到西部旅游，千万不要去兰州。

或许你受了董小姐的蛊惑，或许你好奇一碗正宗的牛肉面到底是什么味道。

可惜当你穿过千山万水，颠簸在从机场到市区两侧光秃秃的窄路上，抑或是下了火车，为了躲避一口昭然躺在路边的痰而被路人撞掉了手中的拉杆箱，你会顿生失望。

没有什么荒凉到极致的浪漫，目之所及，一辆辆大货车裹挟着泥沙绝尘而去，摩托们嚣张地骑行在路中央，扑面而来的黄土高原的风吹灭了你所有的幻想：董小姐怎么会是兰州人？

算了，不是就不是吧，你想，好歹还可以尝一碗正宗牛大的味道。进面馆，买面票，肉蛋双飞，多加辣子，什么，竟然和遍地开花的东方宫没什么区别。

你失望，疑惑，然而你眼前的，就是兰州的牛肉面，你脚下的，也正是兰州。

兰州是一座怎样的城市？于我，兰州是座说不清的城市。热情如重庆，主流如北京，我却从来不知该用什么词语形容兰州。那年系里网站大修，一个身上混着烟味和洗衣粉味的小伙来做指导，事毕出了综合楼，我问他你是南方人吗？他悠悠吐出一口烟被夏夜的风吹得好远。“甘肃兰州”，他没有看我，而是冲着西边的方向，慢吞吞、又带着些笃定和骄傲地说。

那是我第一次对兰州有了概念。内陆的西部，西部的内陆，特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这个特殊的城市。计划经济时期的辉煌遗留了类似东北老工业基地的沧桑，因为跟不上市场经济的步伐，多数老国企已名存实亡。由于干旱和风沙，路上的车常年一副买来从未洗过的模样，本就不宽的路被填来挖去，没有秩序的拥堵让人总想骂娘。

在这样粗砺而错乱的表象下，人们迎着清晨的阳光，蹲在面店门口吞下一碗牛大，开着摇头晃脑的车，躲着从不让车的行人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。这样的兰州人却是幸福的，幸福之于兰州，要先从食物和酒说起。

每到夏天来临，黄河岸边，道路两侧，甚至拐弯的路口，大大小小的啤酒摊子迎来送往，扎手（划拳）声嘈杂到凌晨，留下一地黄啤、青啤、哈啤、果啤，甚至504大汽水的玻璃瓶子。兰州人习惯吃饭与喝酒分开，沉默的西北男人们吃罢沉默的晚饭，随便一个摊子或酒吧、酒馆，一把烤羊肉，一盘洋芋片，酒精慢慢打开他们的话匣。

至于食物，当初修理网站的小伙后来带我到了兰州，凌晨两点的正宁路瞬间燃起了我内心的雀跃。转过多地的夜市，却没有一个像正宁路一样的正式。对，它不是添剂白天意犹未尽的消遣，它给人一种仪式感。陈列的羊头，整齐的蜜桃，排队买醪糟的人群，烤羊肉的火把夜晚烧成白昼。我和小伙的父母在路边要了一碗羊杂，他的父亲眼带笑意看我吃得见底，同类身份在那一刻得以确认。

正宁路之外，兰州有更广阔的美食天地。由于地处祖国中心，兰州的食物糅杂了陕西的面食、川菜的热辣、新疆菜的豪放，加上多到数不清的调料，兰州成了美食种类最多的地区之一。这里的食物以辣为主，却不同于南方湿热、精细的辣，兰州的辣是诚实的辣、干燥的辣、粗犷的辣、一声不吭的，稳重的辣。

一如那条生生不息的河，流淌在贫瘠的土地上，任凭河底暗流涌动，表面永远波澜不惊。又如河岸长大的那小伙，极少表达内心，稳重而包容，总能给人沉静的力量。多年前的一个晚上，他在学校的操场边突然唱起一首歌，那歌词让人捧腹：

两只山羊嘛 爬山着嘞

两个姑娘嘛 招手着嘞

我想过去嘛 那狗叫着嘞

我不过去嘛 我的心痒着嘞

听见隔壁子嘛 水响着嘞

一个丫头子嘛 洗澡着嘞

我想过去嘛 那门锁着嘞

我不过去嘛 我的心痒着嘞

关于这首歌的出处，网上多是语焉不详，有说是内蒙或新疆小调，但是于我，这首歌像极了兰州的男人，笨拙而短促地表达着炽热又内敛的情感，花言巧语与他们绝缘。

小伙的母亲最终成了我的婆婆。这是一个风一样的女子，炒菜用最大的锅，说话用最高的声，走路用最快的速度，对世界报以最赤诚的善良。她同多数兰州人一样心肠笔直，也像穿城而过的河，没有一点弯弯绕绕。

于是兰州于我有了更加说不清的意义。而我也终于可以体味，那一碗碗看似与东方宫无异的牛肉面里，那一条条永远也修不好的路上，那承载着百年历史和如织游人的铁桥，那一幕幕酩酊之后微凉的夜，这一切都是兰州，荒凉衰败也好，文艺浪漫也罢，兰州人从不知觉，只是自顾地喝酒与吃面。

要离开的时候，再回头看看兰州。河水仍是静静流淌，一边是数不清的酒馆装着数不清的醉汉，另一边船夫送完体验羊皮筏子的游客，刚刚上岸。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开着体型庞大的兰德酷路泽在路上谁都不让，直到被一辆飞驰而过的破旧摩托挡了一挡。

心中的眷恋突然不能自控，拉箱子的手有些迟疑，风一样的女子笑着骂道：家好了煞，赶紧滚蛋。

西北偏北，羊马很黑。

如果你要到西部旅游，还是不要去兰州。

兰州的美藏在深邃的河水之下，你不能只去当一个过客。

文章来源：孙不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