​槟城，在他乡遇故乡

槟城，在他乡遇故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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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过去的记忆你是否已经遗忘，祖先的流离可曾使你惆怅。雾起在南方，雾落在南方，重重迷雾锁南洋。”

这是上世纪80年代一部电视剧《雾锁南洋》的主题歌，很多马来西亚华侨的南洋印记源于此剧。下南洋，下南洋，但下到哪里是南洋呢？马来西亚槟城，这座因槟榔而得名的城市，就是华人下南洋的重要一站。

这是一座融合东西方文化的大都会，也是无数游客挂念的文艺之乡。隔着重洋与时光，传统与现代在这里碰撞交汇，漂洋过海的移民在远方找到了故乡。

槟城街景

时光乐园

槟城的历史并不长，只有300年，起于西方试图撬开东方的殖民浪潮。

1786年，东印度公司船长弗朗西斯·赖特以提供军事保护为条件，将槟城从吉打苏丹手中租借来，成为英国在东南亚的第一块殖民地。之后，英国人积极从周边地区招募华人、印度人、马来人和印尼土著，鼓励他们开垦岛内土地。开放的移民政策吸引了不同种族和宗教的移居者来此定居，让槟城从一开始就成为各民族文化的交融区。

很快，槟城发展成为继马六甲后的第二大繁华港口。到了20世纪，殖民者掀起的喧嚣退却，拥嚷的冒险家离开，留给了槟岛一座“时光乐园”——一大片杂糅了殖民地和亚洲风格的建筑群，成为当今世界范围内屈指可数的东西方文化交融共生的“活”标本。

2008年，槟城首府乔治城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遗产名录。这里是晚清怪杰辜鸿铭的出生地，这里的极乐寺有光绪、慈禧的匾额，同时还有康有为题写的“勿忘故国”。

极乐寺

历史在乔治城是“活”的，不需要任何知识与想象就能触碰。走在街道上，不时会产生“不知自己身处哪个年月”的恍惚感：中式药店的门口依旧悬挂着治愈病例的广告，印度人和马来人还在贩卖香料贸易繁荣时代的人们穿着的服饰，空气里弥漫着丁香、肉豆蔻和辣椒粉的气味，这些既有过往的味道，也是人们现有的生活。

乔治城又像一座巨大的电影片场，所有的建筑都好像为了配合电影效果而专门搭建，色彩明亮复古还自带颗粒感。随意用镜头一框，都是一帧充满年代感的电影场景。

居住在这里的槟城人，每天都像在参与一场大型表演，教会来参观的游客应以怎样的方式开启南洋生活：在有近百年历史的大東早茶店内，人们缓慢从容地饮茶、吃东西、聊天。远远看他们，仿佛处在另一个平行时空，时间为之静止。

大東早茶店的各式点心

移民记忆

有时候，来槟城是为寻找一个远去的家乡。

如果你有机会和一个生活在马来西亚的华侨聊天，千万不要在他们面前把马来西亚简称为“马来”，而如果你会用“大马”这个名字，他们会感到很亲切。

在这里，“马来”专指马来族，因此当有人用“马来”简称“马来西亚”时，实际上，是把除了马来族以外各族裔的存在都抹去了。

而事实上，槟城华人的数量已超过总人口的50%。从16世纪开始，大量广东、福建人移居到此进行经济贸易活动。到20世纪初，槟城已经成为和上海、新加坡、香港齐名的亚洲港口城市。

随着移民潮，中华传统文化自然也在槟城生根发芽。拿语言来说，乔治城是东南亚华文教育的主核。1904年，槟城第一所华文中学——孔圣庙中华学校就在这里创办。

我的朋友老何恰巧就是一名槟城的华文老师，我所了解的槟城历史，大多从他那儿得知。老何大学主修的是城市社会心理学，其中一个研究课题叫“移民记忆”。

对于远离故土的移民来说，“故乡”变成一个符号，象征着新的生活里所缺少的一切，比如生活在陌生国度里缺失的熟悉感和某种笃定。故乡代表着联结和归属感，归属感带来安全感，而这几乎成为每个移民内心最深层的需求。

街巷边的小吃店

槟城就是这样一座记忆之城。

“这里所有的建筑都关于记忆，所有的乡愁都让人觉得柔软。”正如老何所说，人们在乔治城看到的多数房子、食材……其实都是具象化的华人移民关于故乡的记忆。

当然，人总会被新的记忆填充，随着文化的交融，他乡终有一天也会成为故乡。

文化交融的新春

我来到槟城时正值春节，各姓氏宗祠里的年节活动一个接着一个，那种热闹反而是今天在中国城市里难以见到的。

大年初二，老何邀请我到他家中饮早茶，在庭院中所设的自助餐席，既有潮汕特色的四果汤、炒粿条，也有马来特色的咖喱菜肴、榴莲甜品，都是峇峇娘惹喜爱的美食。

所谓峇峇娘惹就是马来西亚侨生，是早年移民到马六甲等地的华人与当地人结婚生下的后代，男性称峇峇（Baba），女性称娘惹（Nyonya）。

槟城娘惹

用餐告一段落，则有传统的舞狮表演。马来西亚的舞狮，是融入中国传统特色的高桩舞狮。在舞狮“采青”环节，“利是”悬于二楼，舞狮者跃上高桩，摘得“利是”，赢得观者一片叫好喝彩。

老何说，目前乔治城的很多华侨虽然已经不会说中文了，但依然保留着众多华人传统风俗，形成别有特色的春节习俗。比如大年廿九，全家就要一起准备祭拜祖先的供品。其中的菜肴至少要“四大盘，四大碗”，还要准备时令水果以及金纸。

除夕的年夜饭则少不了流行于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等地的独特年菜——捞生。捞生是将生鱼片、萝卜丝、青瓜丝、坚果等代表吉祥寓意的食材摆在大盘中，吃的时候全桌人要一起将筷子伸入盘内搅拌，并高喊“发”或“捞起”，越大声越好，象征来年兴旺发达。

潮汕夜市体味“烟火人间”

吃完年夜饭，峇峇娘惹习惯到宫庙中迎接新年。今年老何一家就是在极乐寺的灯会中迎来己亥猪年。而大年初一则是走亲访友的日子。对峇峇娘惹而言，走亲戚要从最年长的长辈依序一家家走，有时得“舍近求远”绕远路，这体现了华人长幼有序的传统。

舞狮结束后，能歌善舞的峇峇娘惹们又载歌载舞，唱起马来歌谣，气氛热烈。老何说，要到过完“初九拜天公”，春节的各项礼俗才算告一段落。

几日的槟城之行，如同穿越时空隧道，回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香港。临走前的偶阵雨，让老何家宅子的气氛文艺了起来，我忽然就想到电影《花样年华》。

“如果多一张船票，你愿不愿意跟我走？”我打趣问到。

“不会。‘他乡成故乡’，这样的文化交融，在我们年轻一代中，依然延续。”老何说。

或许这就是槟城，一个能让文化融合的槟榔小岛。

新城乡2019年3月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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